2018 跑山獸 福爾摩沙古道越野賽 (掃把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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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接近午夜 獨行不放棄的日本女跑友 |
"世上每個人都是馴獸師,而那匹猛獸,就是每人各自的性情。 "《中島敦.山月記》
夜的美麗與哀愁;寂寥的夜,沒有溫度的夜,猛獸出匣,有股熱情在奔放,生命慷慨激昂,身在其中只有感動。跨出邁向大尖山的那一步,馴獸師們野放了那頭獸。認識、不認識的跑友們,謝謝你們與我分享這美麗丶激情的一夜。
謝佩説16:45出發,就剩2分鐘了,我趕忙著多吃些水果,也往口袋多塞一些補給,天快暗了,終於要上工了。
進入山徑很快就被逼出一身汗,不知道跑者在那,又急著趕上跑者。直到一片黑𥚃閃過一道光才鬆了一口氣。跟著,保持一個溫柔而沒有壓力的距離,沒幾分鐘的休閒時光,山徑上兩個光源聚在一起不動了。趕上,兩個日本跑者交談著,見我靠近一人表明自己狀況不好,自覺過大尖山太勉強,想回到CPC,我看了一下海拔高度,已經接近1000米了,山裡一片漆黑,不可能讓選手自行下山尋路回去。下撤,心情有點煎熬,但很滿足可以給予跑者這樣的支持,聯絡CPC的正杰,確認CPC還沒撤站。謝佩領前帶路,我壓後,謝佩似乎沒刻意放慢速度,這位日本女跑者出乎意料跟的很順,我本來就不擅長下坡,這下子搞得我有點慌亂,上坡靠體力,下坡靠技巧,我的優勢盡失,掃把快跟不上準備棄賽的選手了,奇觀,還好後面沒人盯著,不然就難看了。
離開山徑,與跑者並肩而行,開口試想鼓勵她明年再來挑戰,想不到這是她第二次挑戰福爾摩沙古道104K的距離,頓時說不出"明年再來一次吧!",他不帶情緒輕柔地道出"從四月的UTMF開始,今年已經完成三場100英里的賽事,沒想到今天福爾摩沙古道會再次失敗⋯"語氣就像説"Shit happens",縱使她嘴裡說有點沮喪,但態度從容。Shit happens⋯這就是人生。
回到CPC,Petr正收拾好一車的東西準備離開,見兩個掃把這麼晚了還在CPC,趕我們快上路,謝佩不客氣地馬力全開,我努力跟上,那時我憂心地想著這速度若繼續不放我會爆掉,幾次失去謝佩的光源,更使勁加緊腳步,每次都讓我更加確信我一定會爆掉。看見坐在樹幹上沖泡飲品的謝佩,有如抵達終點般的喜悅⋯⋯謝佩説"剛剛衝太快了,有點吃不消"SIGH! Are you kidding me?
再出發,謝佩要我走前面,剛剛的經驗,我不好意思太放肆自己的懦弱,挺著速度繼續前進,好吃力。在一個轉彎收拾好一塊路標,謝佩要我先走,他要去方便一下。邊走邊回頭望,一下子前後就都只剩一片漆黑,就這樣我落單了,摸黑獨走上了大尖山,在大尖山上等了將近20分鐘,等不到人,愈等愈擔心,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麼狀況,冷到渾身發抖,等不下去,雙手抱身快跑取暖。
跑了約莫三公里,看到前面閃過的燈光,想看清楚是否是選手,稍微分神,路不平右腳踝扭了一下,嚇死了,還好痛感走著走著就消失了,奉勸世人,若有經常性翻腳刀的問題,走夜路登山杖還是帶著比較安全。
跟隨前方光源,頓時輕鬆了不少,保持一種有溫度沒壓力的距離,寂寥的夜𥚃沈默似有似無的陪伴,跑者停下腳步時,趕上問候是否無恙,能夠這樣支持著選手是美好的。選手明顯刻意撐住步伐的節奏,快走,走走看一下錶就又跑起來,行動上看不出異樣,但總是跑沒多少距離腳步就放慢了,明知不可為而為,時間沒到打死不退,接近十點時,她回頭問我CPD還有多遠,山裡GPS不可靠,我不敢給一個明確的數字,她說了一聲"I am late."又跑了起來,這一跑撐了好久,跟在後面滿是佩服。
十點一過,施在選手上咒語像是解了,步伐節奏大轉調,走著走著,她停下來望著滿天星斗,她跟著我把頭燈給熄了。邊走邊閒聊,她東京來的,台灣的天氣完全出乎意料,她幾個同行的日本朋友們都沒料到這點,十二月路邊竟然還有小花盛開,今天的天氣好到令人發愁。
我不解她的狀況看起不差,不該落後至此,她説上大尖山路上都低著頭注意落腳點,兩次抬頭找不到路條迷了路,上大尖山真是磨力也磨心。
進到CPD,一群選手已圍坐圈著火爐取暖,而我一身汗不走動就開始發抖,也跟上守住火爐,看見熟悉的朋友,我有點不知所措,寒暄幾句外,安慰丶鼓勵都是多餘的,一路到這才停下來,甘心、不甘心都盡了最大的努力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狀況要應付,我沒有辦法應對太長的沉默,真心不想在這裡碰到熟人,身體稍微暖了之後四處走動,找東西吃、拍照,真希望大家都不留遺憾!但失望丶落莫本來就是精彩比賽的元素,複雜的滋味是耐力賽吸引人的地方!
在CPD的入口我忙著請Petr用對講機聯絡絡謝佩,但他一派輕鬆繼續忙他的事,不久謝佩也進站了,我反應過度似乎顯得我太嫩了,原來謝佩路上睏了,稍微放慢腳步,背包背帶斷了,又花些時間停下來修理。Petr交代謝佩接下來的路,我們倆要走在一起不要分開,出CPD時我們手牽手讓Petr看著我們走出去。
過11點半才出CPD,沒有選手幫忙配速,我壓力又來了,快慢之間不知所措。到了路口Z才又跟上跑者,我們一面收拾路條一面小跑,步調剛好,不必刻意為了跟選手保持距離而調整速度。
一路聊,下到武界的村落,在一戶人家,我攀在牆上,一手伸長解布條,頭剛好出現在民宅窗口,剛剛望進去一片漆黑的屋子,電視還開著,正上演著愛情動作片,雖然因為路燈夠亮早先關掉了頭燈,但我還是尷尬地逃之夭夭。進入山徑前的轉彎多,布條綁好綁滿,三更半夜兩人鬼鬼祟祟挨家挨戶拜訪,攀牆、爬樹,真怕有人會追出來。
進到山徑,追了幾個彎,就聽到選手爆心肺的喘息聲,事實上聽起來更像是在哀嚎,每次轉上一個陡坡,他就長嘆一聲,一路又喘又呵,走了一段時間,我想應該快到CPB2了,想報一下距離鼓勵他,請謝佩查一下距離,結果直線距離還有一公里,想想這是打擊而不是鼓勵,我就乖乖閉嘴了。走了又走,他終於停下來整個人攤坐在地上,唉唉叫!我請謝佩再看一下距離,快出山徑了,只剩500公尺就到CPB2,跟選手報完距離以後我好緊張,深怕報的不準,讓他更崩潰。
進到CPB2,跟我們進站的選手坐在椅子上,雙肘撐在大腿上,Eva媽媽過來用日文問候他,在他頭上又按又壓,帶他進屋子休息,我想他應該走不下去了。我猛喝了兩碗熱薑茶還是止不住發抖,財哥佔著火爐旁唯一一個能避風的位置趕不走,真叫人氣憤,咪哥Ivy帶我到外頭燒紙箱取暖,好溫柔,咪哥丶財哥,一個天使一個魔鬼,烤火的時候,咪哥唸著明年要跟我一起當掃把,我都快冷死了,看我一付慘況怎麼還會對這差事興趣盎然,這女人怪怪的。
等著選手出發離站,有吃、有喝、有火烤、有人陪喇賽真是幸福CPB,瞥見剛剛那位日本選手再次離站,我真的服了。我們等選手走了一會再跟上,那時,山巒間的雲海已現形,黑色的山形背後晨光乍現,但進了森林這些景又不見了,過了Y點沒多久,那熟悉的喘息聲又出現了,撐下去,快結束了。接上水泥大路,見他走的顛跛左晃右晃,直覺他隨時會摔倒,我跟謝佩説我們不要跟太近,看他走路的樣子太緊張了,心臟會受不了。
最後三公里,再回到人間,陽光灑落舒舒服服的,我自己想像的一個美好畫面;兩個掃把一左一右陪著選手進終點,我這樣跟謝佩説。我們一路收拾路條,努力跟上選手不放棄,他也真是作弄我們,動不動就跑起來,搞得我們滿身汗,那美好畫面的構成難度大增,越接近會場路條綁的越密集,選手幾轉彎後不見了,我們手忙腳亂之中送走了那三人一行的美好畫面⋯⋯只能兩人自嗨跑回終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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